秋月时节的小雨有些让人厌烦，颜子墨不是很喜欢这种天气，浑身湿漉漉的，影响自己的一招一式。雨滴的声响也会掩盖对方藏匿的脚步声，但现在是自己作为奇袭的一方，这还是一个稍稍显露的优势。他倒是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，这个城寨比起自己这些年来解决的，简直如同路边的蚂蚁一般。
他缓步向前，他作为指挥官自然是要堂堂正正的前进。面前木制山门缓缓打开，微弱的灯火摇曳从缝隙穿出，两旁黑衣人列队而站，脚下雨水冲刷出淡淡的红色，混合着泥土脚下颇为不舒服。现在他倒是有些颇为喜欢雨水了，不然遭罪的不是自己的脚下，而是自己的鼻子。山门的油纸灯笼昏黄的照着，静的只有雨声和开门的的吱嘎声，零星的火烧的噼啪隐藏在其中难以察觉。颜子墨感觉自己仿佛进入的是阎罗殿，不过这里是阎罗殿的话那么阎罗王只有一个，那便是自己。
“启禀钦差大人。”一黑衣百户官职的男子快速飞奔而来，弯腰行礼禀告。
“说。”颜子墨边低头看着脚下踩下的痕迹，边围着那人转，禀告的人年龄都快大了颜子墨一轮。
“匪寇已经基本剿灭，我方三人重伤，贼人的首领正在大堂负隅顽抗。共计剿灭贼人六十余人，俘获二十七人，无妇孺。现共计发现武器一百一十于件，弓弩二十三件，火器六件，火药十斤。”颜子墨走到队列边，弯腰捡起被尸首压住的宽背弯刀，似乎对报告毫无兴趣一般。
“三人重伤，有无生命危险。”
“不省人事但无生命危险，他们都是被匪寇首领打伤，都是一把好手。”
“他们都是被同一个人打伤的？”颜子墨身体一顿，回头盯着他的双眼看，拇指剐蹭着刀刃。
“是。”
“林百户，带我去见见。”颜子墨将刀随手丢下，刀刃划过尸体，将已经毫无生机的肉身划出内部血色，雨水无法在伤口处冲出一点血色。他随着前行，有些屋内泛着火光，火舌被雨水围困在屋内，炙烤的温度烤的面颊颇为难受，可雨水却又令人寒气入骨
。简单的土墙，外部剥落露出两侧内部一排排称重柱子，潮气与炙烤令木质檩子发出青烟，凝聚檐下散不出去。整个建筑却是见不到什么损毁，毕竟都处于睡梦之中，然后再也醒不过来。他倒是对此不太在意，不过对这深入内部的还是十分不舒服。
颜子墨不太喜欢这片地方，他本人不是十分信奉鬼神，但还是对风水还是有所了解。这里地处山谷，却是只有进入的一条道路，大堂建在虚地，山下有座土地庙，香火不是很旺盛，不过这些都犯了禁忌。总的来说，给自己一直阴气缭绕的感觉。唯一可圈可点的，也就这里北高南低，大堂位于高位。这种地形对自己的剿匪也是出了好些难题，四周绳索牵引，如同猴子一般才慢慢渗透进入。如若不是是自己所带的队伍，怕是要另想它法了。
林百户再前面引着，颜子墨听见隐约的刀剑嗡鸣，剑音轻颤轻柔好似乐器。他走到院落大门，一黑衣男子被打飞到面前。这人他是识得的，昨天在他面前被叫出来耍了一手拳脚功夫。他抬脚从那人脚边跨过，并没有睬他一眼。他看向那被围住的三人，三人站位颇为讲究，步伐攻守也是颇为眼熟，不过能够认得出来的怕是天下也没几人了。若非自己的师傅钻研天下各个阵法他也是不会认得，这剑阵是全真的七星剑阵，这本是名震天下的剑阵可是却被改的面目全非，本是用剑的剑阵除了那名白衣青年余下都是提着一柄刀。而七星剑阵传下来的也有百多年了，江湖中人大多只闻其名，一是这剑阵如何破都已经流传天下，二是全真已不如百多年前鼎盛时期，三来没有高人破费心力改进。不过这三人使得却是改的怕是连全真的弟子都难以认识，颜子墨还真是没有料到天下还有如此高人有如此闲情逸致，对着一个老旧的剑阵细细打磨。
“都退下。”颜子墨喝道，方才混战的人分作两帮僵持着。“林百户，你这些兵怕是要重练了，连个七星剑阵都破不掉。”
林百户并不吭声，七星剑阵他是知道了，但这是七星剑阵他觉得怕是颜子墨瞎说的。
“阁下好眼光，改成这样也能认得出来的怕是不多。”那白衣男子说道，林白户听闻颇为不解。
“不过你这剑阵怕不是你改的吧，你这剑法改不出这样的剑阵，不知是何人所做的啊。”
“何人所作也与你没有什么关系吧。”
“哼，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出来，万剑庄庄主楼万麟少年曾经受惠于全真教，普天之下除了他也没有哪位高人对这套剑法熟悉到这般地步，也不会有哪个大家对全真没落有那么大的执念。”说着他盯着白衣人说，“你是楼传风对不，堂堂万剑庄少庄主却参与这等流寇，万剑庄是要谋反不成。”
颜子墨说完院内一片寂静，万剑庄不同于各个门派，他们曾有几人作为教官被军中任职，少有的于官府联系紧密的江湖组织。然而片刻之后白衣人却笑了出来。“万剑庄与我可是没有干系，我不是楼传风，也不认识什么楼万麟”
“那好我将你人头送到万剑庄府上，让他们拿去请功好了。”
“就凭你的这些手下就想把我们杀了吗。”
“他们打不过你们，不过我可以。”
“就凭你？”白衣人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四五岁的少年，眉头皱了起来。
“对，怎么不信？不过就这样太无聊了，我们来个赌注好了，你们赢了随你们离开。”
“千户大人！”林百户突然喊了出来，颜子墨想打他是知道的，纵使军纪中将士被杀属下同罪，但是想必这么多人救下也是并非不可，而受伤颜子墨也是不会声张的，可是若是放跑了首领对自己的仕途怕是不利不说，日后追查下来恐怕也是难逃责罚。
“责任我负，你在边上看着好了。”颜子墨说着。
“你可认真。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
“君子一言。”
“快马一鞭。”白衣人看向身后两人三人作势摆起架势，白衣人在前另两个大汉在后相互呼应，不过颜子墨倒是觉得他们有点傻，这个阵法本是以多人对敌而做，只有一人怕是难以发挥原本的作用。他把刀鞘解下，窝在手中，平齐抬到面前
“你不出刀？”白衣人有点恼怒。
“不出。”
“你小瞧我。”
“我怕你高估自己。”
“你会后悔的。”
“很快就会知道，但我相信是你。”白衣人身影突然消失，闪到颜子墨身前，剑尖闪烁，刺向咽喉。两旁大汉跟随在后相互呼应。可是刹那间颜子墨拔剑插向地面，脚下喷出墨色黑气，周围地面瞬间化作一片裂痕，好像一眼冲天的喷泉。墨气围绕他颜子墨周身旋转，窸窣的小雨被刮的好似狂风暴雨，大地缓慢翻腾众人感觉好像不在地面一样，而是在一片翻腾的大海上。
“这，这是什么妖术？”白衣人左边的大汉喊道。
“不，这是气。”白衣人说道。他知道这种用法，可是他没见过有人能做到。刹那间墨色如同江河一样向着白衣人扑去，狠狠地带着他涌进身后的大堂。
“我说过后悔的会是你。”颜子墨看着这凌乱的余下两人人，声音并不大，可是所有人都听得到。大堂内漆黑一片，白色身影渐渐显现，方才那一下恐怕世所罕见了可他的样子看上去并没有受到重伤。
“你若实力仅仅如此的话，那么也是太过无趣了。”颜子墨默然的说着，白衣人站在那里凝视着他。他知道这个颜子墨现在摆出的起手式东瀛成为拔刀术的姿势，他不喜欢，因为这本是源自暗杀的招式，他知道这个招式也知道如何破解。可是正在他思考之时颜子墨却又动了，他们相距三丈有余，如此距离本是无法攻击到的，可是颜子墨刀口却散出黑色气息，刀快速拔出，一道黑色刀气飞向白衣人，白衣人一把将挡在面前的大汉拉到身后，用剑将刀气劈作两半刀气将两边的门窗劈作两半。
“阁下莫非是妖刀。”白衣人问他。此言一出，那俩大汉愣了一下。妖刀称号早就流传已久，沈阳中卫的城墙就是被妖刀一刀斩断。传闻之中这人非人，虽然官府宣扬乃是太上老君坐下弟子，可坊间传闻是山中的野牛精，因为那一刀非人可做到。
“我听闻过江湖中的叫法，他老人家不是很喜欢，更喜欢叫他墨麒麟。”颜子墨抬刀指着，“不过如今我也应该有资格继承这个称号。”
“他是你什么人。”白衣人知道天下的气大多白色，有些特殊的人或者特殊的功法会让气化作别的颜色，但是这墨色却是独一无二的。
“他是我师父。”
“你与我比试是为了来嘲弄与我吗。”白衣人怒视于他，如果方才他知道是这么一个怪物，他绝对不会如此淡定的。
“你若是这么理解也是无所谓，我仅仅想知道万剑山庄的少庄主楼传风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。”
“你们两个退下。”
“不成，你本是客，留你下来是我的过错，我和我兄弟上去。”白衣人看了他一眼，“你俩不是他对手”
“那我们一起，他双拳难敌四手。”
“不，他太了解阵法了，如此下去只能被他逐个击破。”
“那你有把握吗。”
“三成。”另两人不再说话。
“你真的以为你有三成胜算？”颜子墨说道。
“你试试就知道了。”颜子墨将刀缓缓拔出，刀身墨色无刃，可是一股黑色的气息缓缓缠绕刀身。白衣人明白，有这样特殊的气的只有传闻中的妖刀才能用出。白衣人也拔出剑，剑尖指向颜子墨，而颜子墨反手提刀，呈现一种奇怪的起手姿势。四周雨水拍打着建筑，沙沙声掩盖了所有声音。
颜子墨抬手丢出两道刀气，刀气有如泡在墨缸中一般。齐霜闪过刀气，手上长剑一层白雾笼罩，身体贴了上去，他明白，若是依旧那般距离，自己将毫无胜算。刀剑碰撞，却没有金属间的火花刀剑之间黑白炸裂，荡开两方刀剑使得两方门户大开。齐霜心中一喜，抬起左掌打向对方胸口，但却没有打中的实感，掌心所拍之处一团黑雾，掌心残留的白雾被吞噬进黑雾。白衣人心惊不已，他不知对方是吸收了自己的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，他只是知道这种情况是他此生未见的。
白衣人不敢怠慢丝毫，一剑带着一剑，剑式变得奇诡精巧，与方才大大落落的招法判若两人。颜子墨悠哉的神色终于略显严肃，一招一式都好像稳如泰山一般，周围军士无不退去，刀气，剑气，好像犁地一般将院内的每一段物体毁坏，攻防之间恍若绷紧的琴弦，刹那间琴弦崩断归于寂静。
“断剑山庄的三十六式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啊，难怪禁军都招你们当教头。”颜子墨将刀翻了两道刀花收入鞘中，看着站在面前的齐霜，不过现在叫楼传风更为准确。
“我输了。”他缓缓跪在那里，胸前长长的伤口缓缓留着鲜血，伤口不深但与刚刚的飞刀伤重合，划至心口，却不致命。
“林百户，一个时辰内打扫完毕，犯人押送回营，此地交给地方军管理。”颜子墨说道。
“诺。”不过林百户心中却不似口中那样稳定，一个时辰，这偌大的城寨烧把火都烧不完。
京城闹市热热闹闹的，现在正值七夕，这般热闹也是这样的原因，不过颜府内却是静悄悄的，这里的主人没在，下人们也没了七巧的兴致。颜雨晴从屋内走出，微凉的空气令她多穿了件衣服。她看了一下门边的三个盒子，最左边的那个是自己的，里面的蜘蛛也不知道怎么样了。少爷外出所以这七夕喜庆也比往年少了几分，自己最为挂念的也只有少爷，毕竟自己自懂事便在少爷身边了。
她缓缓的走到院角，将茶具油灯摆到石桌上，拿起长扇，静静的烧起水。她大概太过无聊了，静静的心里数着自己扇的次数。
“怎么还惦念少爷呢。”一名大概二八年岁的少女，一身青衫五官颇为标致，一脸调笑缓缓走来。
“二姐，你又不是我又怎的知道我在想少爷”颜雨晴手托香腮微微扭头看看颜雨青，她听声便知道是谁。在这家里，被收养的七人中，自己是最小的，但是却是在这呆的最久的。
“我就是知道你这小妮子的想法。”颜雨清从怀中拿出两个榛子，放到雨晴手中。
“说的你不想少爷一般。”雨晴撅了撅嘴。
“我也想啊，可我的想与你的想不同啊。”雨晴抬起扇子扇了一下这多嘴的二姐，不过她说的也是对的，自己六岁被救回，而少爷长自己五岁，救下自己的是少爷的师傅也是这个宅子原来的主人。而这些哥哥姐姐是少爷继承师傅位置后救回的。相比较而言少爷在他们心中的位置更像再生父母，而自己的感情更像兄妹。
“你看你看，被我说中了吧。”
“就你贫，天天就喜欢调笑我，你这样，以后便不理你了。”雨晴又用扇子扇了两下。
“我的好妹妹你整天跟闷的跟根柱子一般，倒是成了大家说的大家闺秀的典范，我若不调笑你，你就真成一朵安静的花了。”
“你这说的倒像是为我好了。”雨晴嘟着嘴，坐直了身体斜眼看着她。
“那当然了。”雨青笑吟吟的。
“你若以后这样，可嫁不出去了。”
“那可不一定，追我的可多了呢。”这次轮到雨青嘟着嘴说。
“哦，是门外卖包子的还是河边打鱼的，还是说像三哥那种的。”
“你！讨厌。”雨青推了一下。雨晴做了做鬼脸，不过她回过头来发觉这水也是快沸了，伸手小心拎起，放在桌上。
“诶，妹妹你的茶在府中也很是出名今天我也能蹭上一杯了。”
“先跟你说清楚，这水可不是以往的山水，而是井水，可能令你失望。”
“无妨，姐姐嘴拙，也喝不出什么来，不过这你这茶都专供少爷的，我们平常可是吃不到的，今儿也是运气。”雨青笑着说，雨晴倒是觉得这二姐反倒有点像小姑娘。雨晴摆弄这茶具，纤葱一样的手小心的摆放着茶杯。左手轻轻扶着衣袖下摆，白胎的瓷壶与嫩白双手好似一体一般不分彼此。这壶不算大，但在雨晴手里反而显得大了，但是雨晴却拿的很稳，不似古书里那些娇柔的女子那样飘忽不定。茶洗毕，水填满，最后这热水又在这紫砂壶上画了一圆等了片刻，最后陈壶提手满了四杯。
“你这吃茶的方法好麻烦，若是我，直接放这壶中就罢了。”雨青笑道，伸手拿了一杯喝下。
“茶是品的你这样饮什么味道也品不出了，你也应该学一下，这茶是练心的，你这毛躁的性子练一练也静下来了。”雨晴笑着说，拿起杯子细细问了问，再缓缓入了口中。
“依你说的，那心性越好的泡的茶不就越好。不过妹妹你沏茶的样子真是美极了，我若是男人也会迷住。”雨青也模仿着拿起一杯。
“心性好的沏茶都不差，少爷便是个例子，自己不是很喜欢摆弄，但每次沏的都是极佳。”雨晴笑着说。
“你还喝过少爷沏的茶？”
“你不信？”
“我信，你说少爷能上天我都信。”雨青又饮了一杯。
“这喝茶一杯是品，二杯解渴，你这三杯可就算是牛饮了。”雨晴笑道，抬手又开始泡上一壶。
“我只图喝的痛快。”
“你性子倒像是一个男孩。”
“你们都是这般说我。”
“谁叫你天天到军营里，你这性子在营里都已经传开了。”雨晴慢慢将茶杯点满。
“我知道了，但军营里较为好玩罢了，在这又没人陪我练招，而你和少爷我又打不过就能在军营里欺负欺负新兵了。”
“我还当你去军营是为了看三哥呢。”雨晴眯起双眼看他。
“我去看他又怎的。”雨青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。“不过军营里对妹妹你心向往之的可是不少啊，不少人向我打听你呢。说你心细手巧，我看明早这些盒子里就数你的蜘蛛结的最密了。”
“你每次拿来这盒子都翻来覆去的，会结网的也被你弄的晕了，现在正是七夕你向织女乞个巧性子也好静静。”雨晴这么说了，雨青也真的这么向天空乞巧。不过远处传来梆子声。
“诶已经到了子时了，吃完这杯茶我便去休息了。”雨青跳起来，拿起一杯喝掉，转身走回房间。雨晴想了一下，慢慢的收着茶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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